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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·七裏湖河伯授書·51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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翊勳回到房裏還久久不能平靜,蕭遠山一邊端了熱水安置他洗腳一邊勸道:“主子,您也不必就這樣焦心,那些粗人又都沒什麽文化,大字都不識得幾個,他們能曉得些什麽?不過是灌了幾口黃湯就忘了姥家了,怎麽能曉得朝廷的道理……”

“可我要是不出門,坐在衙門裏聽一級級官吏的上報,又怎麽能曉得朝廷在小民心中齷蹉到如此地步?朝廷設立的稽查衙門,居然成了官員們狹私舞弊的利器!”

“嗨,哪朝哪代沒有百姓咒罵官府的,那書上不是還有八百裏水泊梁山的故事麽?”

“是啊,可你別忘了,那書上還說一百單八好漢都是被逼上梁山的,這叫‘官逼民反’!”翊勳擦幹了腳提上鞋,將腰帶解了掛在架子上,慢慢的寬衣:“哪朝哪代、哪朝哪代最後還不是都敗了?看著火坑還往裏跳,不是愚蠢是作死了……”

“可是這事兒已經讓您知道了,辦了就是,又何苦這樣煩悶?”

“辦,怎麽辦?你是第一天跟著我麽?難道不知查案是要贓、要證的?如今原告不知所蹤,哪裏找安慶府與康博仁勾結的證據?這‘河伯授書’到底是何人所為?他又對此案知道些個什麽?我們該到哪裏去尋訪……”

話音未落,忽然聽見窗下有人說:“河伯在此,不須犯難!”主仆二人正詫異間,只見一個蒙面的夜行人翻窗進了屋來,穩穩的立在翊勳的面前。

“什麽人?”蕭遠山搶了一步將翊勳掩在身後,喝道。

“你問我麽?讀過書、練過拳,殺過贓官、扶過良善,偷過豪門不義之財,寫過魚腹黃絹帛書,江湖人稱翻江燕子的便是在下。你不是要找河伯麽?河伯來了!”

正說著,院裏一陣腳步聲響,巴鼐帶了四名侍衛已經沖到了屋裏。翊勳擺手示意他不用近前,問那夜行人:“江湖英雄,可敬可敬!只是你這身打扮,這個時分出現在我的檐下,怕不是為了等我說要找河伯吧?”

那人聽了仰頭大笑,一手扯去了臉上的黑紗罩露出面目來,卻是個容貌俊朗的年輕人。“實不相瞞,你在安慶一下船我便跟上你了。本打算今晚扮一回閻王,結果了你這滿韃子親王的性命,不想你一再追問張家的案子,看你好歹是有心要昭雪這樁冤枉,才索性留了你的命在。”

巴鼐哪裏容得他再說抽刀便要來劈,卻被翊勳高聲喝住,只得提著刀退到翊勳身旁,惡狠狠的盯著那夜行人。

“你這韃子好生不信人,我已說了今晚不做閻王夜叉,便不會傷人性命。至於以後麽,還要看他將這公道主持到哪個地步!”

翊勳笑笑,示意他坐下說話。“你這河伯如何稱呼?”

“翻江燕子程茂生。”

“你既然知我是親王,想必也知道我的名字,我想知道你在這案子裏到底是個什麽角色,又為何將那帛書塞進魚腹之中。”

“張員外本是我的姑父,因姑姑早逝只留得一個表弟,白日裏他們說接走張公子的正是在下。如今也沒什麽好欺瞞的,父母亡故後我跟隨師父闖蕩江湖,以匡覆漢室為業,十幾年來也不知殺過多少官軍旗兵。去年冬月裏聽聞姑父家遭變,起初還以為是因我的事敗拖累了人家,便想著來投案,以救姑父和表弟於囹圄。誰知根本就不是這個因由,表弟文弱書生一個,難為他攤上這樣大的事情,我又怎能袖手旁觀?我打量著拿到這群狗官的贓證便逐一殺了以報此仇,又怕尋訪期間這案子被一級級的壓了下去,便隔一段時間寫一個帛書塞進魚腹裏,只希望坊間市井人多議論……”

“那這大半年來你可查到了些什麽?我可是要實證的。”

“說多不多,說少也還有幾處。當時在姑父家中所找到的‘賊贓’說是徽州府大戶遺失的家財,可實際上天澤二年全年徽州府也沒有發生過這所謂的飛賊竊案,你們一查便知。那兩個被綁來指認的犯人也並非什麽綠林飛賊,而是在江上跑賊船的水鬼,原來跟他們一處做買賣的夥計我已經找到,可以出來作證。為了這樁事康博仁年下給安慶府送了三千兩銀子,給省裏臬臺送了五千兩銀子,只這一樁我雖是親眼見的,但卻沒有什麽憑據……”程茂生想了想,又說:“不過還有一件,那康博仁雖然霸了房產,但沒有任何手續,官府查沒的私產若要折本變賣,也需得有結案的文書和底本的作價,這兩樁他偏都沒有,我表弟手裏卻還握著朝廷頒給的宅院證照地契等物,不知算不算的憑據?”

翊勳聽了重重的點了點頭:“你表弟現在何處?能否請來說話?”

“他被我送到一個江湖朋友那裏將養身體呢,為何非要他來?我做原告不行麽?”

“行是行的,只是我想聽他再說說原委……”

翊勳話音未落那程茂生卻突然警覺了起來:“不對吧,你是不是要誑了他的所在好不留後患?”

“說的好好的,你怎麽突然發狠?”

“死韃子,外面的人你帶來的兵麽!”說罷抽出寶劍便向翊勳刺來,翊勳正狐疑處卻見一道寒光,忙向左閃身而去,但右肩上還是被劍劃了一下,回身再看時巴鼐早已揮刀迎戰。

“什麽兵?”翊勳還沒來得急再問,程茂生已經被闖將進來的侍衛們死死圍住。這屋子裏的空間本來也不甚寬敞,侍衛們又都是從戰場上百裏挑一挑出來的高手,再加上始終對他有著提防,任他再有高超的武藝也難敵擋,不多時便被逼到了死角裏。

這邊還沒安置好,果然聽得門外一陣人馬喧囂之聲,接著便是有人狠命拍打院門的聲音,並高喊道:“裏面的人聽了,安慶府正堂發下文書命捉拿人犯,速速開門!”

那程茂生聽了,更是一陣冷笑:“我只當你是個好官,不想上梁不正下梁歪!只可嘆我翻江燕子還是太輕信了你們這群滿韃子!”

“我會給你一個說法的!”翊勳說著示意蕭遠山先出去看看,又對巴鼐等人擺擺手:“卸了他的家夥,仔細他身上有暗器。帶到後房裏去,不用捆綁,看住了便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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翊勳來在正房臺階上,看著蕭遠山前去開門,一時間十五六名明火執仗的捕快差役和那店主、小二忽的都進了院子。為首的一個捕頭仔細打量了翊勳一會兒,略微施了一禮說:“您是住在這裏的客商?”

翊勳並沒答話,那店主卻作個揖上前道:“是的是的,這位是今兒下午住進來的客人,不是什麽歹人的……”

“我只說捉賊,又沒說找他!”那捕頭推開店主又走進了一步,問翊勳道:“你這客人哪裏來的?因何到此?”

蕭遠山見他走上前來,便橫在翊勳身前回說:“我們是直隸保定府的客商,到這邊販湖筆宣紙的,官差何故如此盤問?”

“我們是安慶府正堂的差人,前幾日街對面康老爺報案說有賊夜入私宅,今日尋街卻見有黑影在這一帶活動,剛又有人聽得你這院子裏有喧嘩聲,故而進來搜尋!請行個方便吧。”說完便要向裏走。

蕭遠山見翊勳沒有表態,便一伸胳膊攔住他道:“請慢,天已這般時候,我們都已經歇下了,又沒聽到有什麽人來,請差人自便吧!”

“若是沒什麽人,階上的那位先生肩上何故有傷?”

翊勳知他是見到了自己右臂上的傷口,輕描淡寫說:“方才自己練劍,武藝不精,自己劃了一下,你們也遠道來的,好心我們領了,可確實沒什麽歹人,請回吧!遠山,給兄弟們拿些酒錢!”

不想那捕頭不依不饒,又說:“既然這樣說,不進去也行,可是要查驗二位的商票籍貼,江南買賣興隆,過往的商客都要有這樣憑證,二位不會沒有吧?”

“我有,你敢看麽?”翊勳看了看那捕頭,輕蔑的笑了笑。

正說話間院外又來了一哨騎兵,將小小的客棧團團圍住,為首的跳下馬來快步走進院裏,向那捕頭說:“什麽人這麽大膽,連安慶營防主將大人的貴客都敢盤查?”

翊勳仔細看時,原來是文睿帳下一個參將,那日也曾同席飲酒的。

那捕頭見這軍官攔他,便上前辯駁道:“我們是安慶府……”

“什麽安慶府安樂府的,我說的話你沒聽清麽?識相的還不快滾!”說著又握了握腰間的佩刀,那捕快們無法,只得退了出去。看著他們走了,那參將才又轉到翊勳跟前,打千道:“末將護駕來遲,請王爺恕罪!”

翊勳笑著擺擺手:“怎麽把你們也折騰來了?又帶了這麽多人……”說著回頭時卻間巴鼐在一旁一臉的不自在,低頭避著他的目光,翊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,問道:“we simbe gene sehe?(誰叫你去的?)”

“我,是……傍晚的見有人在裏的外的轉,奴才怕是不好的人,就差人去文睿兄那裏叫兵的去了……”

翊勳氣的將右手擡起來要打他,卻終於沒有舍得,只在他的腦門上輕輕的點了一下:“你呀你!我這樣還怎麽私訪?去,給弟兄們安排休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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